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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妮跟阿嬤們真的無法相遇嗎?回應天江喜久與劉玉雯對巡迴展之評論

世人對二次世界大戰受害者關注多集中在歐洲戰場上的猶太人,忽略亞洲戰場的傷亡。 安妮法蘭克與台灣慰安婦阿嬤們分別身處歐、亞戰場的兩個族群,她們皆為歧視偏見下,受戰爭國家暴力迫害的人們。婦援會與荷蘭「安妮之家」合作策畫展覽的動機,便是希望從兩種迥異脈絡的生命經驗中,如何激盪思考,看到戰爭中的暴力對人的影響,及對當代與下一代人的意義。

 

展覽的初衷,是從個人生命史看待戰爭,如何在各自的生命經驗與所處環境中,展現出生命的能量。團隊在策展過程中,深深體悟在長達七十多年以來的諸多歷史事件、素材、論述與辯論中,僅僅能選取出部分內容呈現大時代中微小但堅韌的生命力量,面對生命我們是謙卑的,探討歷史事實是謹慎的,最終期待事情可以如何不再發生,不再經歷戰爭暴力壓迫。

 

展覽並非全知,有許多對與歷史、事件乃至於議題的理解與詮釋空間,是留待予觀眾的。觀眾也在以自己的生命經驗,投射或回應展覽。近日,天江喜久教授與劉玉雯女士撰文探討安妮與阿嬤相遇之展覽。天江教授與劉女士認為展覽抹滅「慰安婦」的殊異性,並質疑「慰安婦」運動未納入殖民動員思維。我們樂見相關針對展覽的各種評論,並期待能喚起更多對話,因此誠摯地回應評論:

 

1. 我們可以理解,作者以國族背景殊異的框架批判分析,期待更多且詳盡的論述。作為一個展覽與教育場域,如何既看到安妮與阿嬤們所身處的多重結構不同壓迫,並在有限的空間與時間中,找到切入及關注思考的角度,譜成一條清晰的敘事線,達到展覽促使引發思考的教育意義, 確實是策展團隊面對的挑戰。​

 

 

2. 安妮與阿嬤相遇展覽的確不是依循帝國主義的論述框架,而是以身為女性的經驗為視角。但展覽中陳述了暴力壓迫中的脆弱處境,包括種族、階級、性別等並聚焦,這是策展團隊在長達兩年的籌備歷程中不斷討論與修正的。這與天江教授與劉女士提出階級、種族、帝國與殖民主義等觀點其實並無相悖。而反思偏見歧視及旁觀者的角色,並期待傷害不再發生,則是我們期待展覽帶來的省思。

 

 

3. 與兩位作者商榷,並非在否定彼此的態度或價值,而是在歧異中開啟對話的空間。但每每在探討「慰安婦」議題時,婦援會與阿嬤家也常同時面對諸多所謂「消費」阿嬤的指責,卻從未聽聞批評者說明「消費」所指稱的究竟為何。而從台北到台南,我們藉展覽引發對和平的思考,我們尊重阿嬤與安妮身為人的獨特生命經驗,看到不論年齡、性別、族群的觀眾與阿嬤及安妮互動,並從她們的生命經驗學習、省思和喚起自身力量,這是婦援會與阿嬤家策展所期待的,也是與荷蘭「安妮之家」一起努力的方向。另,天江教授與劉女士試圖將「慰安婦」議題提昇到理論高度,然而文中使用隱諱不明的暗喻,我們未能知悉天江教授與劉女士所稱「導向偏頗、狹隘、甚至製造仇恨的史觀」,所指的是展覽或慰安婦運動中的何些敘事或文字?

 

 

4. 關於天江教授與劉女士所質疑的「事實」、「故事」和創作,展覽中除了阿嬤個人口述、陪伴者對阿嬤的側面觀察與描繪之外,多闡述「慰安婦」創傷經歷對於家庭關係、社會關係的細密樣態。也以阿嬤參加藝術治療工作坊作品,呈現阿嬤們對生命遭遇重大創傷的回應與復原之路。其中秀妹阿嬤在身心工作坊中對著空椅說出對日人花本君的感謝、以及原諒年輕的自己; 秀妹阿嬤以身體呈現與自我生命和解,皆道出了戰爭中人的殊異與人性光輝的一面及阿嬤們的智慧。若忽視了展覽中所呈現大量阿嬤生命淬鍊下的創作作品,阿嬤對於自身經驗的整理與重述,以及這群老年女性的個人物件、夢想、歌聲與笑聲,只是看到「…無法哀悼無法再現的沉默身體」,不就「既視,也不視」這些女性得以在記憶、時間與身體侷限中所展現各種能動性。

 

 

5. 關於慰安婦議題之訴求與立場,婦援會過往已做出多次聲明。可參考相關聲明稿:

【聲明稿】讓『慰安婦』的歷史論述回歸人權的脈絡(2015/08/07)

【聲明稿】婦女救援基金會呼籲日本政府應盡速解決前台籍「慰安婦」問題之訴求(2016/01/05)

【聲明稿】婦援會針對日韓10億日圓基金發放事件之回應(2016/08/24)

 

 

6. 在訴訟和爭取權益的路上,來自日本與韓國的支持團體,以及在晚年陪伴及支持阿嬤的各國友人,從來都不是國族式的思維。透過安妮與阿嬤們的歷史,我們看見了國家「合法」執行的種族迫害與性暴力。婦援會與阿嬤家堅持的是,不以任何理由正當化暴力行為,對於暴力的批判與譴責應該是一致且不容置疑的。無論是安妮所遭遇的種族滅絕,阿嬤們所經歷的性暴力,或是日常生活中任何形式的性別歧視與壓迫。這些嚴峻的侵害,在當代仍然持續發生,無數的婦女與小孩仍然持續受害,這就是我們每日面對的事實,也是阿嬤家希望呈現,倡議及捍衛的女性人權,及對女性人權侵害者的批判。

 

 

7. 天江教授與劉女士應當能夠覺察到,從「慰安婦」運動到晚近的Me Too與Hear Me Too運動,對於施暴者濫用權力的批判,或是要求施暴者反省與道歉,其中不僅針對施暴的個人或集體,亦針對默許暴力發生的結構性共犯。「慰安婦」阿嬤的發聲與Me Too 運動,各自面對壓力與暴力濫用情境,在今日全世界共同努力爭取性別平等的目標時,絕不因個別特殊環境背景文化,而有不同價值考量。

 

 

8. 面對暴力,天江教授與劉女士所稱「悲劇不能比較,但殺害六百萬個偤太人的大屠殺的罪行,比慰安婦嚴重太多了」。兩位作者做出如此狹隘的比較,讓我們感到遺憾,也對於兩位作者通篇的主張感到矛盾。若作者希望提醒我們看見受害者的多元歧異,以及不同的社會文化脈絡,質疑對照比較,但在這句陳述中,完全抵銷了作者文中的努力,並呈現出多種意識形態的框架,也淡化、瑣碎化了有史以來戰爭性暴力對生命造成的傷害。

 

最後,安妮跟阿嬤們真的無法相遇嗎?回到戰爭中的女性敘事,我們關注能否在展覽中尊重不同的生命視野,打破偏見迷思,看見女性力量。安妮與阿嬤們,她們以不同形式留給大家的內心力量,在萬名觀眾心中是真正相遇了,也與所有觀眾相遇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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